边境上的小小图书馆 他们在巡逻员“监视”下跨国团聚

从纽约城驱车6小时驶向北部佛蒙特州的一个小镇途中，在美留学的伊朗学生Shirin Estahbanati一想起自己马上就能见到3年未见的父亲，就忍不住哭泣。读书期间，父亲曾心脏病发，但她也不敢离开美国回去看望他。

越来越接近终点时，她又忍不住担忧，万一她错过岔道不小心开过美国和加拿大的边境该怎么办？

和许多在美留学的伊朗学生一样，Estahbanati只持有单次入境签证，不敢冒险离开美国，担心再也不被允许入内。而她的父母因为是伊朗人，被美国总统特朗普颁发的旅行禁令阻止入境，无法到美国探望女儿。

她不想错过这次的终点：赫斯科尔图书馆和歌剧院（Haskell Free Library and Opera House）——一个横跨加美边境，一半在美国一半在加拿大的图书馆。

▲图书馆位置。图据路透社

和亲人终团聚

据路透社报道，Estahbanati和她的家人约定当天早上9点在图书馆相见，这个跨越在两国边境的历史遗留物，如今却被强行演变成一种不太可能的角色——成为被特朗普当局移民新政策分离人群的团聚之地。

31岁的Estahbanati停稳车，焦虑中带着兴奋地走进图书馆大门。但两个小时后，她的父母和妹妹仍未从加拿大那侧出现，而妹妹的手机也无法接通。

▲在美留学的伊朗女学生Estahbanati。图据路透社

终于，她见到了亲人们。原来是因为图书馆附近正在建设施工，他们的GPS导航装置把他们带到了美国入境口。她的父母没有美国签证，因此被美国边境巡逻员拘留。在大约两小时后，他们终于被释放，并被允许到图书馆和女儿Estahbanati相聚。

当和父亲紧紧拥抱在一起时，Estahbanati似乎感觉父亲瘦削了不少。父亲深吸一口气，告诉女儿说，“真想你。”

事后回忆起那个时刻，Estahbanati的笑容消失，努力压制住自己的哭意。“抱我的父母时，我当时就想，真希望全世界的时钟都能停止在那一刻。”

地缘政治灰色地带

今年以来，美国南部边境上，不少拉丁美洲的移民家庭被分离开来；而在美国北部和加拿大的边境上，一个更为微妙的现实却在不断展开——数十个伊朗家庭在这个小小的图书馆里得以团聚。通过口口相传，以及社交媒体上少有的几个推文介绍，他们来到了这个地缘政治的灰色地带。图书馆的南半边属于美国佛蒙特州，北半边则属于加拿大魁北克。

这些伊朗家庭们经历了一路的担惊受怕，以及昂贵的开销，只为借图书馆的宝地和亲人短暂相聚几小时。虽然有几位伊朗人称，他们从未遭到移民局的任何阻拦，但也有人称，他们曾被美国边境官员拘留数小时，并被阻止进入图书馆，对方还告知他们不应该在图书馆里会面，或称他们只能在那里停留几分钟。为此，图书馆一位员工称，美国和加拿大官方都曾威胁过要关闭图书馆。

▲图书馆入口处。图据路透社

“这是一片中立的区域，但美国政府不接受这一状况，他们对我们施加了很多压力。”生活在加拿大的伊朗人西纳（Sina Dadsetan）说道，Estahbanati和家人团聚的那天，他也去了图书馆见妹妹和家人。

对于这些指责，美国海关及边境护卫局的官员拒绝接受采访。发言人迈克尔（Michael McCarthy）也拒绝就伊朗家庭讲述的和美国边境官员接触的过程进行评论，或对图书馆员工称美加政府威胁关闭图书馆的指责进行回应。

“美国边境巡逻队和加拿大同僚，以及当地社区紧密合作，阻止任何非法越境行为。”迈克尔在声明中说道。

▲在图书馆内的黑色边境线两边，伊朗男子和团聚亲人合影。图据路透社

加拿大皇家骑警（RCMP）发言人艾瑞克（Erique Gasse）则在回应中表示，他们并未曾威胁关闭该图书馆。“这并不是我们的谈话方式，我们没有那样做。”

他坚称，RCMP并没有经常性地在那片区域巡逻，只有被打电话时才会去那。“我们对图书馆没有任何意见。”他说。

图书馆备受压力

玛莎（Mahsa Izadmehr）是一名在伊利诺伊大学芝加哥分校攻读工程学的伊朗博士生。她的妹妹生活在瑞士，两人已七年未见。今年九月末，她们终于在图书馆相聚。

但当她们快要靠近被一行花盆划分的边境线时，一名美国边境巡逻员快速从停在附近的一辆车里钻出来。“他说，‘我们已经关闭这的边境一个月了；我们不允许任何人在此会面。’”玛莎说，“我问他，‘你能不能让我至少抱抱我妹妹？’”

▲图书馆外，一排花盆成为边境分割线。图据路透社

该巡逻员允许二人相互拥抱，但却禁止她们互换礼物——连衣裙、瑞士巧克力和一块手表，并且密切注视两人谈话时的一举一动。

姐妹俩后来进入图书馆，馆内员工带她们在里面转了转，但边境巡逻队的巡逻员后来斥责了这位员工。她们在图书馆内完成了礼物互换。对此，迈克尔拒绝发表评论。

几位伊朗人告诉路透社称，近几个月内他们则选择在和平门公园与家人团聚，该公园同样在美国和加拿大的边境处，南面是美国的华盛顿州，北面是加拿大的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但对于生活在东部大城市的人来说，这个图书馆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即便如此，西纳和他妹妹估算称，为了这个耗时两天的团聚，他们的开支超过了1600美元，这还不包括父母从伊朗飞来的费用和时间。

▲今年11月3日，一名伊朗男子在图书馆与母亲紧紧相拥。图据路透社

该图书馆很容易受到来自官方的压力，因为虽然它坐落在两国边境上，但它的入口却是在美国一侧。美国官员允许加拿大一侧的员工和游客在美国领土上走几步进入图书馆，无需经过官方出入境程序。

“不论是RCMP还是美国边境这边，经常有纠纷。”图书馆长乔尔?克尔说，“他们主要是骚扰我们，或威胁要关闭我们的图书馆。”

据悉，乔尔从今年10月起开始担任该图书馆的馆长。他不愿透露具体两国当局威胁他们的方式。但图书馆的理事会成员已于近期发布了一条政策，禁止类似团聚。目前，还未有图书馆的相关人员对此进行回应。

“此处禁止家人团聚”

当地居民称，该图书馆称得上是一个时代的一段遗迹，当时边境两侧的美国人和加拿大人，只需要边境巡逻人员一个简单的点头或挥手就可以跨越边境。据悉，这家图书馆歌剧院建于1904年。

“让我们骄傲的是，这家图书馆只需要从一个门进。”曾任图书馆理事会成员的苏珊称，“不需要护照，你把车停在你那边，我停在我这边，但我们都进同一扇门。”

但自从2001年9月11日的恐袭之后，这一段边境加强了巡逻和安保力量。而今年9月，一名加拿大男子因为走私100多支枪而被判处51个月监禁，其中部分枪支便是从该图书馆携带入境。

▲加拿大警官在图书馆外检查将要和亲人团聚的伊朗人护照。图据路透社

事实上，Estahbanati当天和家人团聚的小插曲还不只父母被关押这一个。附近的建筑施工导致图书馆水源被切断，因此图书馆不得不关门。图书馆员工写了书面文件，允许她和父母在图书馆相见，但边境巡逻员却表示拒绝。

在Estahbanati的乞求下，边境巡逻员终于心软允许他们在图书馆外见面20分钟。20分钟过去后，在巡逻员的密切注视下，他们当天又在一起待了几个小时。次日，她再次在图书馆和父母相见，除了西纳外，还有另外两个伊朗家庭在团聚。几位妈妈还带了自己做的伊朗美食给孩子吃。

“她很高兴能给我做饭。” Estahbanati说，“而我也很高兴，能吃到妈妈亲手做的饭。”

虽然未来究竟还能否借图书馆的场地和家人短暂团聚， 仍 纠纷不止，但显而易见的是，这些伊朗人都对图书馆此前一周才竖起的牌子视而不见，上面用英语和法语写道，“此处禁止家人团聚。”

红星新闻记者丨 王雅林 编译报道

编辑丨冯玲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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